借着诗词去赏秋
十一过后,雨丝纷飞,蒙蒙雨雾中,悲秋之情也逐渐勾起。近日,我像是思念起了什么似的,带点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无根之郁,思绪也随着这逐渐深入的秋日散开。
因秋风之肃杀、秋雨之无情、秋叶之飘落、秋花之凋零、秋夜之漫漫,秋天引出无数古人的悲怆之意。古代法治中,秋冬行刑是“天人合一”思想在刑罚执行中的反映,秋冬是肃杀、蛰藏的季节,在此时间执行死刑大抵符合自然秩序。法界如此,文坛亦然,秋与文人骨子里的伤感水乳交融地凝聚在一起。文因秋而凉,秋因文而悲,若加上自身凄苦经历,秋的寒意就更能刻画得入木三分。
仕途坎坷、生活潦倒的文人是悲秋的推崇者,当找不到方向时,就无奈进入四处漂泊的浮生,养成一种对萧索景物,秋伤风景的偏好。其中首推北宋词人柳永,他一生坎坷,追求功名屡屡受挫转而厌倦封建官场,在“倚红偎翠”、“浅斟低唱”中寻找寄托,逝世时无家室无财产,亦少人过问,连丧葬都由一班名妓凑钱办理。虽近乎游戏人生,然其词却清新真挚,尤其《雨霖铃》,在秋的萧萧之外,在缠绵悱恻的情深意重之间,还道出一种悠长的寂寥和清澈的意境:
寒蝉凄切,对长亭晚,骤雨初歇。都门帐饮无绪, 留恋处,兰舟催发。执手相看泪眼,竟无语凝咽。念去去、千里烟波,暮霭沉沉楚天阔。
多情自古伤离别,更那堪、冷落清秋节。今宵酒醒何处,杨柳岸、晓风残月。此去经年,应是良辰好景虚设。便纵有千种风情,更与何人说。
离别恰逢清秋,愁绪更添一层,如何叫人不伤?而“今宵酒醒何处,杨柳岸、晓风残月”的意境更是意蕴无穷:夜深了,作者从跌宕的船舱中蓦然惊醒,环顾四周,自问身在何处,但见晓风残月,杨柳依依远去,触脸颊旁侧,泪痕犹在,方又想起当日离别之景,温柔缱绻,低语之言似在耳旁,喜触之却空,恍若隔世,独怅然呆坐,一夜无眠……
被誉为“满清第一词人”的纳兰性德,其词清新婉丽,始终饱含着挚意深情且十分凄惋动人的旋律。《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》写到:“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。”秋风、画扇指的是秋扇见捐的典故,通过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”的纯洁懵懂的回望,道出了对美好爱情的向往,对世间情感变幻莫测的愤恼,对青春和爱情永生的赞颂。作家安意如对此评价道:“其实这一阕词着实平淡,但这一句又实在叫人哑然,像张僧繇画龙的一点,又像西门吹血的剑,准确,优雅,无声地吻上了你的脖子。感觉到的时候,已经回不到最初。”纳兰是满族少有的才子,却一生限于一种无可名状的忧虑中,有言“家家争唱饮水词,纳兰心事几人知”,一代才俊,三十一岁因寒疾而殁,令人扼腕。
若悲秋只是看到自身,这悲也仍拘泥于个人世界中,倘若想得更高更远些,那这悲就更有了打动人的力量了。羁旅之思于秋为盛,杜甫的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》便是由己及人,勾勒了对劳苦大众经历的写实:
八月秋高风怒号,卷我屋上三重茅。茅飞渡江洒江郊,高者挂罥长林梢,下者飘转沉塘坳。
……安得广厦千万间,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,风雨不动安如山。呜呼!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,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!
冷似铁的布衾、破碎不堪的被褥、密如麻的小雨、处处漏水的昏黑房间,也只能淋湿着哆嗦着无法睡眠了。穷苦是现实的,让人无法继续选择高尚,穷苦也是冷酷的,让你感受到最世态的原貌,所以作者终于近乎崩溃了,咆哮着发出这样的呐喊:“安得广厦千万间……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!”可谓是冻吾冻以及人之冻,思人暖不畏己之寒,这样的诗句,早已经超越了悲,而是彻彻底底的愤,以及由愤而出的宏大深远的侠义精神了。
文人是敏感的,即便不是少年,这秋愁仍挥之不去,不用强说,就呼之欲出。面对人生路上的磨练,有人乐观面对,或只道“天凉好个秋”,而有人偏该哭则哭,非要把这悲滔滔讲出,也就有了这样一页页悲惋的词,一首首沾泪的曲。惊奇的是,后人却并没有因他们的牢骚而嘲笑,反而把他们读的真切、记在心里。这一时的失意情怀,却涵盖了整个人类共有的生命的缺憾,是一种融汇和浓缩了无数痛苦的人生体验的浩叹。
金秋十月的天空毕竟会逐渐转晴开阔。想想六七月的夏日,骄阳似火,酷暑难当,着实太热;也只有如今的金秋,清风朗月,流水行云。天是那么高,水是如此地深邃,不冷不热,心旷神怡,不能不说是个好时节。其实要用一颗乐观向上的心面对生活,生活就会一直充满阳光,更何况在这收获的秋季,有道是“春种一粒粟,秋收万颗子。”最后借用曾在常德工作过的刘禹锡写的《秋词》,送给自己:自古逢秋悲寂寥,我言秋日胜春朝。晴空一鹤排云上,便引诗情到碧霄。
(津市法院 赵喆)